野草
野草,是一种身份特殊的植物,大部分的野草不被关注,野草有时被等同于荒芜。在农民的眼里,野草是庄稼地里要被铲除的对象,但野草是生态环境的重要基底。“离离原上草,一岁一枯荣,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”生命力极其旺盛的野草,在岁月荣枯中,通过不同的色相变化提醒大家:生命是一个循环,每个阶段都是自然而然的状态,都有着独特的美。
撂荒之地
山东日照是一个沿海城市,城市西南一隅跟江苏交界,正位于地理南北的分野,是北方的南方,南方的北方。项目位于日照岚山区,历史上为大片滨海滩涂,后演化为城市绿地。由于位处城市边缘,绿地接近原生野化状态,成为一片撂荒之地。
其一南北狭长地块,将升级改造为开放式城市公园。场地北部栽植了大片格桑花,南部没过人高的荒草严密,已然成为人不可进的野草王国。这片场地内,大量芦苇、芦荻、芒草、野豆荚、蒿草等乡土野草混合着入侵物种一枝黄花,肆意生长,生机勃勃,荒蛮而原始,杂芜中也让人不敢接近。
做个野草公园
我惊叹于这片荒野之境的力量,亦惊叹于野草的生命力和杂乱中的秩序,每类荒草都按自然秩序占据自己的地盘,相邻而不侵扰。自然选择的结果在这片土地呈现出天然的结构,在北方凛冽的秋风中,展现出 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”和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” 芳草萋萋的荒野感。如果做一个野草公园,在保留乡土野草的同时增加驯化野草组合的生境,让粗犷的乡土野草和细腻的驯化野草形成对比,让人们认识到乡土野草的魅力,岂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?
我决定,保留芦苇、芦荻、芒草和野豆荚这类野草,去掉容易引起人们过敏的蒿草和入侵植物一枝黄花,让自然显现,做个野草的公园。
重塑荒野中的都市草原
在这片自然的肌理上开辟一条可进入的路径成为难点。将近两百亩的场地完全被野草和草花遮蔽,去掉部分杂草而又保留部分野草的同时,需综合考虑参观的动线和视线规划路径。在没有原始图纸,且工期紧张的情况下,只能完全依赖现场的感觉,通过就地经验设计。我决定用铲车来解决这个问题。施工方的负责人是一个水平很高的铲车手,他亲自开着铲车,我站在铲车驾驶舱的一侧,一只手抓着扶手,半个身子探出车外,引导他在这片茫茫草野中开路。一天功夫就确定完主要道路。
有了拿铲车当画笔的经验,接下来的程序有条不紊:开荒去杂,地形塑造,现场放线,手植现种,随形赋势,步步为营。
我和另外一个铲车师傅,在去掉杂草的场地中,现场依次序确定好一系列高点,继续用铲车调整和调配标高,塑造连绵顺滑的微地形。
地形塑造完毕,野草的搭配和种植形式是为关键。栽草经验的赵老师协助探讨,选择了适合日照气候生长的几十种野草,按株高排序,从最高的细叶芒和蒲苇开始,到最矮的蓝茅,组成梯度式野草集。同时采用结缕草草坪与观赏野草生境结合的方式,重新组织图底关系。草坪部分作底,方便行走,野草生境为图,成为视觉焦点。第一步确定图底边界,第二步确定品种边界。我和施工师傅一起,用白灰现场放线,就近又跑远,通过不同视角的来回反复测试,完成各类边界划分。
整个设计施工一体化的过程,我把自己当作园丁,亲自参与栽植过程。和几十位工人同时工作也是挑战,既要保证效果,又要保证效率,东西南北都要兼顾,犹如一场混战。正值十一月份北方的深秋,从早上栽到日落西山,最后下来双手也冻僵,但每天在虫鸣中结束工作,也是一种劳作的诗意情境。
荒野之美和人工之美
经历一年的生长,野草公园长成了想象中的样子。保留下来的乡土野草,状态依旧生猛热烈,为整幅自然画作铺设了绵密的背景;而新营造的野草生境,观赏性强,品种多,精心的组合搭配,视觉上更加细腻,成为画作点睛的前景。两类野草的边界自然融于一起,但是各自生长,并无越界。乡土野草和驯化野草相互映衬,前景清晰,边界模糊,浪漫而松弛,形成自然的焦距和景深。野草公园的探索把两种属性的野草结合到了一起,保留下来观赏性强的乡土野草,同时运用了大量的驯化野草,将荒蛮的野和细腻的野结合到一起,犹如齐白石先生的绘画,大写意的树与工笔画的虫结合,相映成趣,毫不违和。
思考后记
中国地大物博,横跨不同的气候带,不同地理分区都有自己独特的野草生境。如果在城市公园中保留乡土野草,遵循自然选择的结果,形成本土野草独有的景观,不仅尊重地域文化,也利于地方生态的保护。从美学的角度,大基底的本土野草作背景,利用驯化过的野草营造野草花园,将花园藏入荒野,产生一种细腻与野性结合的浪漫荒野主义美学。
项目名称:多岛海野草公园
项目地点:山东省日照市岚山区
委托方:岚山海洋发展公司
设计公司:孔祥伟工作室
设计师:孔祥伟、孔雀
设计施工时间:2022年10月—11月
文字:孔祥伟
摄影:高灼见、崔峻